很多很多墙头的爬墙人渣

【丕司马】神外夜话-荆州外科实录番外

给陆哥荆州外科实录的番外,曹丕中心,cp向是丕司马。正文是玄亮,占tag致歉。特别好看!快去看!

全文1w5+有点啰嗦。我不是医学生,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再次感谢陆哥不嫌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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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譬如曹丕从娘胎里就怀揣着的江南情怀,虽然极大可能是因为那一纸户口本上印的祖籍谯县。再比如那一根掰都掰不回来的筋,说好听点是执念太深,说的难听点就是二。

曹家老二嘛,二一点其实也情有可原。

他生在南方,长在北方的一线城市,操着一口南方独有的呢了不分的普通话,从小就嘟嘟嚷嚷不喜欢洛阳城。起初曹丕只是不喜欢北方的天气,又干燥又极端,夏天是至极的热,冬天又是鹅毛大雪刺骨的冷,他很向往记忆里的南方,读中学的时候会偷偷在作文中夸赞南方的山水秀丽,幻想夜晚的灯火通明。又或是江南水乡的柔软,特有的白墙黑瓦的房子勾勒出层层墨色涟漪。

人奇奇怪怪的想法往往比现实好的太多。他的想象太美好了,书里看的,街上听的,比干巴巴的北方有趣的多了。这一切都导致他活了二十岁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时曹操到底是怎么脑子发抽举家搬去北方的,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曹家一把好手术刀的继承人,对于自己是不是离开了城市踏足乡下可能三天都活不下去这件事上,曹丕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可是没有梦想的人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曹丕高中毕业那年,他当上了背包客,偷偷问荀叔叔要了些钱,乘着火车跑去了南方,他也没像日记本里写的那样,什么清晨的鸡鸣啊,稻草房上的雨露啊,青空炊烟袅袅啊,全都是虚的,去农村里体验生活他才不愿意。于是小曹同学大手一挥,从洛阳到寿春的一等座。他风驰电掣般的去,再到入住五星酒店,曹子桓同学花钱花的如流水,还不忘感叹这都什么和什么,寿春城里也没见烟雨飘摇,城里也只有高楼大厦,比起洛阳而言,天气又潮,好像空气里氤了水,洗的衣服难干的不得了。

最后,曹丕用公共电话打给了荀彧,我不皮了,我好好回来读书,书上写的都是假的,寿春城市建设还没洛阳半点的好,曹丕隐隐听到旁边父亲的声音,好像在火山爆发的边缘反复试探,最后被荀叔叔全给压了下来,让子桓体验一下生活总是好的,起码还好好活着不是?我还担心这孩子会被拐卖。

“荀叔!爸!我已经成年了!”

是,成年了,追梦也追了,怀揣着江南水乡情结,花了大价钱跑去了寿春市市中心,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人无完人,曹子桓的不完,也仅限于薛定谔的脑子不好使了。

后来曹丕回到洛阳,过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暑假,开学后有了点子承父业的意味。他高三那会儿,在学校自说自话,用铅笔在志愿单上涂涂画画,蹩脚的花体字隐约辨别出是东汉大学中文系,曹操看的差点气到心肌梗塞,最后被荀彧郭嘉一同劝住。曹昂从小就被送去了部队,曹家第一刀就指望曹丕能继承,曹丕直嘀咕我一点也不喜欢医学院的消毒水味,从小我爸加班去他单位就闻,现在读书还要闻。郭嘉好言劝说,那是你闻的太少,习惯不就好了。

家长永远都是孩子的第一大暴政。这一点上,曹子桓同学永远都是悲剧的。

后来,在家庭压力的威逼利诱下,曹丕压线进了许昌大学医学院,不过还是没如曹操的愿,曹丕在报志愿的时候还是动了手脚。临时把第一志愿换成了神经外科,美名其曰是医生最后的浪漫,当然事后少不了老曹的一顿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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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的第二次追梦,是因为司马懿。

大二那年,曹丕气冲冲的回到寝室,也没管背包里还装了电脑,直直往躺椅上一丢,孙权本来还在玩游戏,摘了耳机朝人摆了摆手,谁惹曹二少不高兴了?哥给你分析分析?孙权顺着滑轮电脑椅往曹丕身边一滑,丢了啥也不能丢了命根子电脑包啊。他一手提起被曹丕甩进椅子上的黑色背包,也没管人还黑着脸,从善如流从内测袋里掏出了那一叠洋洋洒洒的打印纸。

哦,前几天张昭那老头出差了,带脑神经外科研究生论文的司马懿,你知道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来审我们作业了。曹丕开了一罐可乐往嘴里灌,空罐子重重往桌上一砸。孙权朝人挤了挤眼,心里还嘀咕着好事啊,张昭是我爸老同事,报上孙仲谋大名就铁定查得紧,换个不认识的来查论文就是好事,他抬手随便扫了眼论文标题,曹二你有点意思,神经学基础这课题本来挂科率就高,班里大多数人都随便写个脑疝啦外伤啦能过就过,曹二同学勇于挑战,勇气可嘉,值得鼓励。他把着滑椅朝人一滑,真心实意安慰,没事,不就是挑灯夜战改论文,大学不通宵改个几次这能叫大学?

“靠,改就算了,那厮喊我重写。”

那天孙权是过着盒饭看完了曹丕的论文,曹丕很不爽,看着孙权又转了回去狼吞虎咽扒拉着酱鸡腿的样子更不爽,但他最不爽的是司马懿,虽然孙权老劝他你讨厌司马老师就只管着讨厌,医者仁心,别回头想不开去残害树荫下的蚂蚁,他也不听,迁怒的劲儿一点都不小,索性不要脸到极致,午休时整个人在躺椅上躺的平平的,脑袋上搁了本校刊,就差没把脚往孙权桌位哪儿一桶,孙权嫌弃的很,手上抄起印着小广告的塑料扇就把人拍了回去。孙权嘴里的米饭还没全部下肚,另一只手挥着手里那叠论文纸啧啧称奇,曹兄啊曹兄,汝乃真是神人也!曹丕朝人翻了个白眼,双手往椅子边儿一撑,整个人正襟危坐盘在躺椅上,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用标准普通话回怼去,喔——仲谋兄,此话怎讲啊?

“这嘛。子桓兄,你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文不对题啊!”

曹丕越嚼越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孙权话里有话,有那么几分曹子桓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sb,他阴着脸接过了孙权手上拿一叠论文,我哪儿文不对题了?仲谋,二谋,孙老二!你就给我说说,这哪门子的不对题啊!

“神经学基础概论,你就搬了弗洛伊德的那套玩意儿上去?”

“你是不是要去看眼科,副标题摆在那,精神疾病的物理病变,你是不是和那个姓司马的一样不长眼睛?”

孙权差点把午饭给吐出来,什么不长眼睛,我要是你老师我也得气死,就算现代神经学理论是物理病变可能导致精神疾病,可是这和神经学基础有半毛钱关系吗!你的病变呢!被你吃了吗!用哲学和心理学论证现代医学可真有你的啊曹子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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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这种生物真的非常奇妙,曹丕觉得自己是爱人类的,他爱人类的多面性,他爱用哲学去曲解人类神经细胞的每一份寸土。他仍记得那些个桌子上堆满参考文献的日日夜夜,蘸着金粉墨水的羽毛笔在信纸上打着一遍一遍的草稿,最后在笔下书写着从来将弗洛伊德的人体理论谨记于心,人体就是命运、神经永远是最贴近人心的研究物。

“这不是医学论文里应该出现的东西,张昭老师没告诉过你吗?神经外科不包括精神病和行为心理学。”

“可是,司马老师,精神疾病的物理病变也是……”

“没有可是,挂科和重写请曹同学二选一。”

当时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可恨极了,分明没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年级,就装作事事谨慎,一丝不苟。连许昌体感四十度往上冒的夏天,白色的衬衫还是将第一颗扣子扣的整整齐齐。他看人虚伪,遇人高傲,坐在办公室里用一支钢笔定着千万学生的生死。这样不懂大学生累苦的人怎么当老师,又怎么当医生。

人都是有点中二病的,就是曹二同学毕业的特别晚,或者说压根就不存在毕业这码事。

曹丕不喜欢走寻常流,用孙权的话说,那就是从来不干点正常医学生该干的事。高高挂起的黄灯警告也迁怒不了别人,说白了结果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大二期末这事是个教训,曹丕日后总结,直到毕业前他都没遇到过比司马懿更难搞的人,孙权听了只好白白眼,不是人家难搞,你也不看看你当年写的这是不是人话,后来论文中规中矩过当然没事。孙权感叹,要是总结自己的大学四年,关于有个那么二的室友是什么感觉的这档子事,他可以出一本书。

一句话说的不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谁也不知道当时那个杀千刀给自己论文差点挂科的年轻教授,在三年后竟成了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有时半夜曹丕夜来非上头,那会儿他早已不是懵懵懂懂的十九岁嫩草,医科研究生可一点也不好读,他在毕业后就和孙权拆了家,但以前的习惯还会保留,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曹丕老想着这个曾经的室友是不是还会熬夜摸着键盘玩游戏,几乎是连续性轰炸的在聊天软件上轰炸孙权的聊天窗口,多半这种时候,孙权是置之不理的,他知道曹丕就是把自己当垃圾桶,正经事没有,废话倒是一大堆。

“二谋兄,你说说,要是当年张昭那老头不在这节骨眼去出差,我会不会比现在好受很多?”

“曹二兄,唯天命与孽缘不可违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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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没追过人,读中学的时候倒经常被人倒追,据曹植回忆,自家二哥的最辉煌战绩莫过于躲隔壁班女生的告白,放学翻窗从学校后门仓惶落跑。孙权起初是不信的,脸皮这么厚的一人在这方面竟然那么纯情啊?子建学弟,你可别驴我。曹植笑的神秘,权哥你还真别不信,我二哥这事在当时是举校闻名的,当时还流传了一句话,说二哥这是长了张炮王脸,但为人直男到没炮王的命。

喔,喔。为人直男却没炮王命,性向是男连直男都做不成,孙权托着下巴,对曹二的三观再度刷新。

曹丕追司马懿这事说来话长。

他是极度的快乐主义者,但司马懿不一样,对自己一昧的苛刻导致了不可一世的眼高,就算不经历曹丕大二期末的论文事件,他也是极其看不上这样的人的,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以自己的快乐与幻想作为消磨时间的尼古丁,在安乐中沉睡,又在安享中死去,特别像是曹丕这样的大学生,简直荒谬至极。

甚至他都没想明白曹丕为什么会从医,这样的纨绔子弟太不适合医者这样的职业了,特别还是需要绝对保持理智的神经外科。即使是子承父业,司马懿觉得,像这样的学生,最多作为医院高管出现在大众视线,而绝不是一个医生出现在学术领域。

是,司马仲达自高又轻蔑,甚至连第一次和曹丕一起走进实验室的时候,他看着曹丕拿起的手术刀的时候还在犹豫,这样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下,执刀的他,又会是什么模样。

“老师,你研究人类,但是你懂人类吗?”

那也是第一次,司马懿在曹丕眼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赤城,火热,曹子桓不再是那个还坐在教室里对教科书指点江山的学生,司马懿看到了在实验室中的那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干脆又利落,在汇报台上的学子从善如流对答,他一时又觉得自己错了。

在手术台上时,他求着病人脑中的未知数,如今,曹丕对他来说也是个未知数,他在赌,赌到底是顽石,还是璞玉。

人类的第六感真的很奇妙。

当绝对的理智和绝对的感性在同一个人身上结合时也很奇妙。

“老师,你的目光永远是冷的。”

曹丕也读不懂司马懿。

他至始至终都觉得司马懿是懂人心的,但他又觉得司马懿不懂。

往往医学和哲学掺杂交织在一起时,牛角尖钻起来才是最可怕的。

以前他觉得,这个讨人厌的老师无论是握着笔还是握着刀的模样都是如出一辙的无趣,他看过太多司马老师年纪轻轻就在许昌神经外科学术研究方面的纪录片,摄像头特写在他的手上,他把持手术刀的时候宛如不像是在救人,一刀又一刀精准的维系着一根又一根的命脉。镜头下的那双眼睛总是冷静的出奇,戴着消毒口罩下的那双眼是上扬的,往上一挑凌厉的很。曹丕不懂,他不知纪录片到底多少是在做戏,他看着出了手术室的老师总能用最淡的语气念着最温的话语安抚患者家属,曹丕还在读本科的时候,还常常一边嚼零食一边拖着孙权吐槽,这哪是安抚,冷都冷死了,医者分明不是这样的。

“子桓,人类是最麻烦的生物,自私又贪求温暖这种东西,是不是很矛盾?”

很多年后,司马懿才愿意对曹丕放软口气,曹丕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细细的,静静的看着老师的脸,他的眼一点都不像初见与纪录片里的傲,眼尾有了几道不易察觉的皱纹,但他的目光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一分一毫的感情。

曹丕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和老师一起走进手术室,他戴上了橡胶手套,一身消毒服整整齐齐,他作为副手向司马懿递去了第一把手术刀时,他一时竟觉得刀锋宛如笔尖书写生命的延续、或说是他的老师与患者沟通的唯一桥梁。

人与人相处久了,总会处出感情的,但曹丕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这份感情会通过时间发酵,最后生了根在心底,任谁拔都拔不走。

爱是什么?创造是什么?渴望是什么?星是什么?

世界上分很多类型的人,如果硬要推至一个高度,曹子桓是末等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有没有在手术台上失败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这么谨慎,他也不知道老师的曾经究竟是什么,曹丕从来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相信顺其自然,也相信命中注定。

“老师,我想要一个答案。”

在读中学的时候,从十八线言情小说到忧来思君不敢忘,他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愿意写,到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曹子桓怂巴巴,赶在清晨第一班巴士还没出发,他迎着第一缕阳光、抬头看着司马懿租的住所,明明是是很典型的教师公寓,到了这会儿居然还看出来了这么一星半点的神圣感。他踯躅半天才在楼底下信箱塞下盛开的百合,里面的信封用火漆印的整齐。

直至到了正午,铁门才有了一点点动静,皮鞋踏地的声清脆,司马懿总是一丝不苟的,他身上的白衬衣熨的整齐,西服马甲口袋里还塞着一块紫色的手帕。他蹙眉看着信箱里的白百合,他想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信封上的火漆被完整拆下,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情诗要配百合,信笺上的字迹干干净净,宛如是曹丕写报告时才会用的端正小楷,蓝紫色的彩墨仿佛是属于诗人的咏叹调,歌咏着自己心中的高岭之花,纯洁又美丽。

Universal joy, universal sorrow, universal life.

【宇宙的欢乐,悲伤,与生命,】

The memories of all loves merging with this one love of ours.

【所有爱情的回忆将会结合为一体】

And the songs of every poet past and forever.

【还有每一个诗人们的歌谣也已成为过去与永恒。】

司马懿很惊讶,他以为小曹才子会自己创作,但最后却引用了泰戈尔的情诗。宇宙,爱情,回忆?这些字眼太过渺茫,又太过梦幻。司马懿闭上眼睛,他觉得这像是曹丕的风格,但又不像。他以为曹丕会早早的待在门口,拿着一捧红玫瑰,他会追问到底,让自己逃不过他的眼,一双澄澈的眼睛把自己的心底都看的明明白白。但他没有,曹丕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胆,那么浮夸,他在关键时刻只会在字眼中小心翼翼的透露诚,透露欣赏,透露满腔无处发泄的爱,临门一脚自个儿却先躲了起来。所以,曹子桓同学留下了一束百合,一封除了诗歌没有任何线索的信件,悄无声息的逃了。

这是自己的学生留给自己的题。

值得与否,心意相通与否,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司马懿早就把烟戒了,偶尔会吸上两口电子烟过把瘾,他的心有些乱,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在空气中沉浮,最后随着风钻进了内心偶然间打开的一丝间隙。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起曹丕问过他,人类最初始的探求欲却被哲学家评定为末等者才拥有权力,是不是很可笑呢?

爱与回忆,始终是一体的。

“子桓。”

七月的许昌城闷热的很,司马懿收起电子烟,从公寓一路往外走,手里攥着那封拆了封的信。

曹丕的论文,艳阳下的教学楼,那支签下自己是曹丕导师的签字笔,他在教学区一路寻找,步伐显得有些急,被拆开信被手中的汗水濡湿,变得皱皱巴巴,但司马懿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回忆…回忆啊。听上去有些渺茫,有些不切实际,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属于研究生的讲堂,还是实验室的第一次正式会面,或者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心了呢?司马懿不知道,他摸索着他记忆中的每一处,最后他想起了那一次莫名其妙的代课,那段歪打正着的孽缘。终在教室门口寻找到了曹丕的痕迹,他穿了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色西服,整个人焉焉的站在教室门口的遮阳棚下,汗水依稀可见的在往下巴上淌,他手中还拿着一枝没送出的玫瑰。

“子桓。”

情人终究是要配玫瑰的,但我所求之答案,在难以亵渎的东洋玫瑰身上。

曹丕站的腿麻,他歪歪头,人愣愣的,嘴角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司马懿皱着眉头,你是傻子吗?四十度的天你穿正装?中暑了我怎么和曹主任交……

“老师,老师。……仲达呀。”

没有爱,没有创造,没有渴求,生的无味,活的无趣。就好比医科千千万,我唯独爱神经一科,他可太神秘了,你看的清,分析的清,却还是被伟大的人类学所蒙蔽。

医学,哲学,心理学,世上所有学派皆是密不可分的,但往往这些复杂的东西都牵扯这一物,它叫做人心,老师,我不明白,读不懂,甚至连我现在自己的想法都想不清楚了。

就和我从来读不懂老师是一个道理。

曹丕眨着眼,他没有笑,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仿佛是在试探,又带着笃定。阳光映射着他的侧脸,透着斑驳树影摇曳。司马懿慢慢向他走进,他觉得自己败得一塌糊涂,这比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更加抨击他的心脏,这已经不是要看透他的心底,而是要将自己的心脏血淋淋的剖出来,心甘情愿的交给这个少年。

人类学并不伟大,所有要靠一念之间的事情都不伟大。

“子桓。”

我即是答案。

司马懿第三次喊出了他的名字,曹丕确确实实的听到了,司马懿的声音中有着一丝颤抖。他朝着在越走越近,最后,红玫瑰与白百合撞击在了一起,曹丕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千不该万不该…好奇人心啊。万一我拒绝怎么办?”

人心最好懂,也最难懂。

“不会的,因为我有信心让老师值得。”

曹丕这会儿才扒拉下那件西服,和个痞子一样随随便便往肩膀上一搭,袖口卷的老高,没羞没臊的直拉起司马懿的手往外走,百合配老师,玫瑰配情人,老师既然都收下,那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热都热死啦,我们去吹空调……

才正经两分钟就开始耍贫嘴?不怕感冒?到时候哭着请假我才不管你…我还没问你,东汉大学中文系的后备才子也有用错词的时候吗?纯洁美丽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值得吗?

曹子桓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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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那天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实习第一年换做是哪个实习生都不好受,连同关系户的儿子也不能破例,那天正好轮到他值班,好不容易一晚上都没出什么大事,看着太阳升起,时钟滴滴答答走到了七点半,他才好不容易在办公室里准备打个盹儿,就被司马懿喊去开早会。

“胶质瘤讨论会你不去?不想听我也提着你去听,这意义多重大你不去学习?脑子出问题了?”

曹丕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作孽的,一晚上不睡就算了,一大早还要被司马懿虐待,有苦还不能说,谁让对面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相好,心里骂天骂地还得对人好。他开早会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司马懿还时不时拿钢笔在台子下戳自己腰侧,换谁都难受。

小曹大夫扪心自问,他读书那会儿都没受过这种苦,社畜是真的不好当。

散会那会儿都八点半了,他才没兴趣看司马懿还留下和别的什么主任啊副主任啊啥啥啥专家做学术研讨,他抓了抓头发,捧着文件夹就往外溜之大吉,办公室这个点反正也没人,刚想收拾东西走人,就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个点打他的电话,还是打的办公室座机。

“喂,荆外神经外科…没什么事就打护士台办公室又不负责……”

“不负责什么?”

我靠。老爸。

他熬了一晚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拿着签字笔不知道在纸上圈画点什么,他听自己的父亲言简意赅,阿冲心脏病复发了,他人在邺城回荆州的路上,阿冲的手术要人签字,得他去签,估摸就是这么个事,曹丕对着电话那头嗯嗯啊啊,我记住了,签个字是吧,好,好、爸您放心,我立马就去胸外找刘叔……

等一下?什么玩意儿?

阿冲出事了?!

曹冲的病本来就难治,属于先天性左心房畸形,早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动过刀治过一次,但曹丕寻思这几年见曹冲调理的各方面都不错,现在还在上小学,除了不能上体育课外,别的方面都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他匆匆翻着电话簿,待在急诊的孙权说这孩子是在上课途中突然晕倒被送来抢救,曹丕哪还顾着那么多,他拿着外套就往外走,你问我和患者啥关系?我是他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家是老二…什么曹主任的孩子咋那么多你给我瞎扯点啥啊?二谋你给我看着点我弟啊,我去签完字就赶来…

曹丕小心翼翼推开了胸外办公室的门,荆外的胸外和神经外在两幢楼,说实在的,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连这幢楼的门槛儿都没踏进过,他在门口整了整领带,透着门框塑料条的反光瞅了眼黑框眼镜下的黑眼圈明不明显,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充斥了股学生敲老师办公室门的意味。

“刘叔。”

他的声音沉沉的,抬头环顾胸外办公室里的x光片贴的整整齐齐,白炽灯打的他两眼恍惚。他随便拖了个板凳坐下,坐的端端正正,刘备被他的行为逗笑,来我这又不是受训的,小丕啊,用不着这样正襟危坐的,看着怪别扭。

曹丕把眼镜摘下,卷了毛衣袖口揉了揉眼睛,我能不正襟危坐吗,我爸还在出差赶回来的路上,我弟弟还在急诊病房里躺着,现在我就算半个咱家的当家,我能不认真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肿的,也不知道是难受的,还是因为值班只合眼了一个多小时困的。刘备给他倒了杯热水,顺手递了份手术方案给他看。

曹丕伸手推了推那个文件夹,另一手接过了一次性水杯。没事,刘叔,我用不着看,这块知识就本科通识课捋了一遍,先天性心脏病治疗我是真的一窍不通,您把我当患者家属看就好。刘备朝人点点头,手术的家属协议书也在里面。曹主任那儿我已经联系过,他人还在从邺城回来的路上,你弟弟的手术却不能再拖…

“我知道,我爸电话里和我说明过情况。”

曹丕抬了抬眼,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发干,猛地喝了口水,捞起桌上的原子笔就往协议书上签,他的手在发抖,平时练的好看的花体字在这会儿零星半点都写不出来,有点扭曲的、又端正的写上了丕字的最后一划。

“我弟弟就拜托叔叔了。”

他说的很小声,又不敢看刘备的脸,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悟出了点什么东西,以前他只有将通知书交给家属方时,身为医者的心情。全力以赴?医者仁心?他只能体会到空气凝结,然后严肃的告诉对方请安心将患者交给自己的心情,但是却从没想过如今的他却换了位。

这不叫空气凝结,这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他窒息。

他慢慢推开办公室的门,听到了不远的后方轻轻传来了一句,我会竭尽全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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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赶到的时候,曹冲已经从急诊科的病房转移到了胸外病房。曹丕静静的守在曹冲的病床旁,安排的是当日下午进手术室,他看着时钟滴滴答答,心跳图蹦蹦跳跳,好像都有节奏似的,他觉得是活力,是存在的证明,他一下子又觉得看到心跳仪会觉得很安心。

他是在曹冲进手术室后被曹操喊去的咖啡厅。

他没想到曹操会主动越他先在手术室外见一面,或许曹操把自己看的太透,知道自己终究是没做好在手术室门口守着的准备的,他赶到的时候,曹操已经替他点了杯咖啡,他尝得出是父亲自己调的,两份奶半份糖,只是惊讶父亲日理万机,这种事儿居然会记得。

“紧张?”

“…紧张。”

他在曹操面前从不敢撒谎,曹丕抬头打量着父亲,白大褂里穿着一丝不苟的西服,和平时一模一样的打扮,但是他的鬓边乱了好几分,他觉得浑身不自在,捧起咖啡直直往嘴里灌,却被烫了嘴。

“您……”

“事实都已经在眼前了,你觉得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曹操抬了抬眼,依旧不动神色。他说的平静,搅动着手上的搅拌棒,若无其事似的在咖啡里的糖加了一勺又一勺,奶放了一杯又一杯,曹丕无暇想曹操手上的这杯咖啡会变成怎样的黑暗料理。他平复着心绪,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抹了抹嘴唇,他看着在烛火下的曹操,被暖暖灯光烘托的好像整个人显得悲伤又憔悴,终是鼓足勇气开了口。

“爸…您真的做好准备了?”

他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最好的?最坏的?话说出去后才发现不对劲,他本以为会迎来数落,却没想到他的父亲并没有甩给他任何的脸色。

“是。”

先发制人有时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曹操答的简简单单,他没有去碰那杯咖啡,仿佛搅动的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是发泄内心情绪的一种手段。曹操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了一叠写的密密麻麻的治疗方案在桌上,便套上了风衣而去,曹丕看他连贯的动作只有一愣一愣的份。

乱了,一切都乱了。

外面的雪下的还是很大,曹丕透着窗,看着自己的父亲点了一支烟,烟圈在冬日的黑夜之中极其明显。黑色的发间已经沾染了些白,几缕头发粘在脸颊上,随之又被寒风吹开。曹操走的风尘仆仆,风衣下还留着白大褂的一角随风飘荡,随即朝着医院的方向行远,隐没在了人群中。曹丕整个人瘫在咖啡厅的座椅上,他半点喝咖啡的心情都没有了,匆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腹摩挲着屏幕却一时不知道要拨下谁的电话。文件夹里的后续治疗方案还静静躺着,曹丕看着那一叠纸愈发不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父亲,不露任何形色在脸上的父亲,在听到阿冲心脏病突发后彻夜不眠写下这一页又一页方案的父亲。

沉默中的人往往比发泄中的人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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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办公室,他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从曹冲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失魂落魄。蹒跚着步回到了办公室,他已经快三十小时没合眼了,强忍困意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照理来说他今天是休假,但别人不一样啊,该上班的都在上班,他压根不知道这事儿到底去找谁说,在迷迷糊糊间只好打了通电话给曹植,无非就是家长家短,国际话费好贵,和你通报声阿冲进了手术室,结果还没出来,爸从邺城回来了,现在在手术室外面守着。

曹植听曹丕口气不太对,病恹恹又没精打采的,没忍住侃了句,你现在不就在荆外上班?那你人呢?别是躲起来不敢见爸了吧?

“??啥玩意儿,我刚刚还见过爸,我这叫留守战略。”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怂包。”

“曹家第一怂行了吧,你行你倒是上,别回头和我一样躲在办公室里哈。”

曹植才懒得搭理他,刚准备挂电话,又被曹丕拦下,三下五除二的交代了下曹冲的情况,还一而再三的让曹植去通知在部队的曹昂和曹彰,曹植听得直翻白眼,你这什么人啊?

“刚刚谁说国际话费很贵的来着?”

“你一个月生活费可以抵我一个半月工资了。”

他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兜着个小毯子往办公椅上一躺,曹丕想着就睡一小会儿,说不定睡醒了阿冲一点事就都没了,还会活蹦乱跳拉着自个儿下五子棋,但他一点也睡不着,好像人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脑子是清醒的,办公室又不隔音,外面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啊,同事推门来拿资料病例的声音啊,一点点声音都可以把自己弄得脑子嗡嗡响。他守了很久,心脏病这类的手术他知道不好做,作为病人家属只能干巴巴等,后来曹丕就办了个板凳跑去护士台守着问消息,小护士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曹大夫啊,您等消息在手术室门口等啊,您来护士台等消息像是啥样啊?

“我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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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的手术是成功的。

曹丕谢天谢地,他没回家,他累的走不动路,干巴巴双脚往台子上一搁,就换得了好几个小时的好眠。

他睡的沉,小毯子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就在椅子上睡了很久,也没管会不会落枕,他想着,啥都尘埃落定了,晚点等阿冲出院了还能去吃顿好的,要老爸请客,然后把哥哥弟弟姐姐全喊回来吃顿饭,晚上再搞搞家庭聚会。他想的好,最后在睡意朦胧里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谁啊,谁啊。”

他嘟嘟囔囔,没好气的想着咋就没调静音,曹丕半天没听到对面有一句回音,也没看到底是谁,想着这年头骚扰电话咋这样的,刚准备挂,就听到对面的气音沉的很,也熟悉的很,踟躇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

“阿冲走了。”

……?

啥…啥玩意儿啊?不是成功了吗???观察期出问题没抢救成功?玩人吗这是?

曹操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心情的波澜,曹丕愣了半天,他半句话咽在喉口,吞吞吐吐了半天,甚至是脏话都没说出来,不是手术成功了吗?不是有救了吗?观察期为什么还能出问题的?抢救都在干些什么,为什么………

他的疑问太多,疑问转为了愤怒,又从愤怒转为了悲伤,他在电话那头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肯说,他想着,幸好他没和父亲面对面啊。他的父亲看不到他的表情,揣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阿丕啊…。”

这次打破沉默的却是曹操。

“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不是吗?”

用不着愤怒,更不可以迁怒。

“…晚些时间再来看看阿冲吧。”

曹丕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嘟——嘟——。一声又一声扎的他刺耳。他把手机摔到了一边,十指插入发间抱头深思,这样的父亲啊…这样一点都不像是他印象里的父亲啊。他曾幻想过一百种父亲会怎么跑去胸外找刘叔讨说法的场景,一百种父亲会如何愤怒,会如何让世人皆知胸外曾经寄托着曹家多大的希望,然后落入了再也捞不起的深渊…他想了很多,结果却是连他都错看了父亲。

即使世人皆错看他曹孟德,但曹家的孩子却绝对不可以。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快的他猝不及防,但明明这些事情都是父亲在解决,父亲在承受最大的悲伤,但把他给压的也喘不过气来。

曹丕从来都没资格愤怒。

他奄奄得到瘫在办公椅上,曹丕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暑假的夏夜,百无聊赖通宵游戏未果,被父亲捉了个正着,十六岁的大好年华少不了一顿竹笋烤肉。后来,他趴在屋子里,屁股疼的没法安睡,嘴里还喃喃着对父亲的咒骂。天微微亮的时候,文若叔推开了门,提着半桶冰块来给他捂被打出的伤,他当时觉得文若叔笑的特别好看,好像眼睛里长出了整个宇宙,生得夜空都能变得明亮清明,他当时只顾着文若叔就是光,是好人,但他唯独忽略了叔叔摸着他的脑袋,冰块是你爸爸给你准备的,你父亲是望子成龙一时气急,但不管怎么说,他为人父,为医者,再怎么严厉,终是仁者心肠。

仁者心肠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形容父亲的。

曹丕的眼里含着泪,他眨巴着眼,倚着办公椅弯下腰去捡手机,颤颤巍巍的翻着联系簿,停顿片刻后打通了电话。

“子桓?”

“…仲达,陪我说几句话。”

我不恨啊…我只是…只是……

……

曹丕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夜里的空气都是冰的,冲的他整个人哆嗦,他知道的,他知道对面一定会很好耐心的等他开口,所以他慢慢来,他试图把所有悲伤的情绪收敛,试图用最平复的语气,一字一顿的把话完整的说出来。

我做不到我爸那样的豁达,我……我……

释怀不了啊……。

-

司马懿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他很意外曹丕居然会把他约在医院外的小公园而不是办公室或是公寓,荆州的冬天一点不比许昌的好,湿冷湿冷的,天上还飘着雪,风吹得直嗖嗖的逼进骨子里。司马懿拢了拢衣领,搓了搓被冻僵的手插在口袋头也不回的往公园里走。

曹冲的死闹的沸沸扬扬,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记得八年前自己还是个实习生时,曹冲在刚出生时就动过刀,整的业内人尽皆知。但谁能知道复发的太快,一切都快的猝不及防。

世事无常也莫过于如此了。

“子桓。”

他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抖的。

曹丕穿着件滑稽的厚棉袄,里面是皱巴巴的白大褂,他抬了抬头,镜片反光看不出他的眼神,他拍了拍长椅上的雪,司马懿靠着他坐,看着他的头发蓬蓬的,滴着水,好像已经在这坐了很久,司马懿想说教,再怎么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半启的唇愣了好一阵,支支吾吾半天,只轻声叹了句,电话里说不清的,想告诉我的,都可以说,我都听着。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语气根本不像是恋人,或者更酷似长辈。司马懿别扭的挤了挤眼,觉得自己的语气怎么都放不软,曹丕见了对方的表情,反而是被逗出了点表情,他把脑袋枕在人肩上,喃喃道。

“仲达,我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的可太多了。我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地辽阔我家就非得在洛阳,想不明白成年人的决定为什么对孩子就是暴政,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爸那么坚持我去学医,现在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能做到的事情,我就做不到。

他看的东西多多啊,你知道吗,我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的声音平静的出奇,我填高考志愿那会儿,离家出走那会儿,我都可以听出来我爸的心情,但唯独这次,我根本听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冲走了啊……他怎么可能不难受,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他一口气说完,越说越激动,但声音却逐渐变小,曹丕的腮帮子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他的头随着说话的语速一点一点,最后把半张脸埋在了围巾里,司马懿替他把围巾兜好,让他整个脑袋埋入自己的颈窝。

我爸懂啊,他怎么可能不懂。

分明看不开的人是我吧?

路灯照着看曹丕,活生生就是个落魄青年的模样。他和司马懿依偎在医院外小公园的长椅上,曹丕一动不动的,棉裤上还积了一小撮雪。司马懿看他的样子憋屈极了,他的手本来就冷,出门匆匆就披了件大衣,被冻的发青的手指触摸上曹丕手背的那一刻,却发现曹丕的手是热的。

“是啊,曹主任怎么会不懂呢。”

司马懿笨手笨脚的把人揽了揽,他一点也不擅长这档子事,但他又知道这是曹丕现在最需要的,他垂了垂眼,他想说哭出来又不丢人,可这时候说出这种话又太过刻薄,最后选择了沉默。

做人很快乐,但做人也太难了。

生死离别看的太多,本以为纵横手术台那么多年早已可以看淡,但明明生与死早就成为了最深处难以解开的恐惧与心结。曹丕抬了抬头,眼睛里泪涔涔的,司马懿抬手摘掉了他的眼镜,一下又一下的捋着人的背。谁不怕死呢,你我都知道,阿冲这个孩子有多努力,从出生就开始和死神争分夺秒、阿冲尽力了,刘主任尽力了,曹主任和曹家的哥哥们都尽力了,阿冲一定是幸福的。

他是曹家最幸福的小孩,以前是,现在也是。

曹丕觉得自己累得很,最后没忍住呜咽,整个人跌入司马懿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和荆州的夜雪融在一起。

“你知道吗,阿冲打麻醉前还是有意识的,他最后喊出的…”

是二哥啊。

 

-

曹冲下葬那天,很多人都不在,比如说还在服役的曹昂和曹彰、在国外完成学业的曹植和陪读的卞夫人,还有远嫁在外的曹节。在场的曹家人只有曹操和曹丕两个。曹丕觉得世界很奇妙,好像那晚过后,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有的道理好像小的时候明白,长大了就不明白了。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参加葬礼,头一次还是在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参加爷爷的。他回忆起那会儿,依稀自己是没有哭的,在场的大人有很多,父亲的背影很伟岸,献上白菊的模样很走形式,他只记得那会儿大哥还没去当兵,十几岁的少年牵着几岁的他,在长辈之间来来回回的走。他问曹昂,爷爷是爸爸的爸爸唉,为什么爸爸不难过呢?

曹昂把自己发旋梳的服服帖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他朝曹昂做鬼脸,逗的曹昂大笑。

“因为爷爷去天国了呀,爷爷就算不在这里了,在天国也是幸福的。”

“…爸,阿冲只是去找爷爷了。”

二十一岁的曹丕拉了拉曹操西装的一角,他鬼使神差的,道出了这句话。

曹操愣了一下。

曹丕突然觉得父亲好像有点微妙的变了,但是变的不太明显,可能是在岁月的长河里的冲刷的太久了,他现在看自己的父亲和儿时有一点不太一样,好像在他的眼里看出了有一份“慈父”的样子。

他的父亲的背有点驼,手上因为常年握手术刀多了很多茧,但穿着白大褂和西服的样子终究是挺拔的。

曹操拍了拍曹丕的肩,什么都没说。但这会儿曹丕却自己想到了很多,或许会夸自己长大了,或许会让自己也别太难过,他太习惯了,这就是我的爸爸啊,他就是喜欢这个样子,明明对每个孩子都关心的要死,但他就是不说,甚至还变着法子别扭,但最后就是会旁敲侧击的把所有倾覆给孩子们的关心注入在一举一动里。

“爸!我今天想回家吃饭。”

曹丕抿了抿唇,他朝父亲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向曹操挥了挥,爸爸你记得吗?我的驾照早考出来啦?爸爸还没坐过我开的车吧?可稳啦。我晚上想吃可乐鸡翅,要您自个儿烧的那种,子文不在,一盆都是我的…他说的喋喋不休,和读书的时候一模一样,絮絮叨叨什么都说,他陪着曹操走出殡仪馆,牵着他的手往停车场走,他觉得父亲的步伐比起以前变得慢,变得更加沉,但对方的脸上带着隐隐的笑。

“好,回家。”

 

-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曹丕卷着袖,扯了几张餐巾纸擦了又擦摆在桌上的相框,他这人新鲜又老套,年轻人该会的有的没的他一样没落,又坚持在自己办公室整的规整,桌角放了两张支了相框的相片,一张是曹家的全家福,另一张是他和司马懿的合影。他也没管手上沾了灰,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扭头就对门口抱胸瞅他的司马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司马懿无言,白了白眼回他一句,丕少怎又大难不死了?难不成这还能灵魂浴火重生?

“嚯,老师知我。”

曹丕把相框放回桌上,有时候曹丕觉得相片是可以联系起他和家人的重要脉络,不论是天各一方的生人,还是已在天国的幼弟,这些都值得他去怀念。

青春如流水啊——我如老师所愿长大,但在老师面前还是少年赤子。

曹丕一下子回想起了很多事,但也没有追忆的那么久,只是前阵子的一些琐事。

那天,曹丕在办公室里值夜班,边煮着小火锅边和陈群吴质眉飞色舞,他说,万事没有绝对,自己都没想明白他怎么就开始追的司马主任。他用筷子撩拨着白烟,那到底是怎样一段美丽的青葱岁月?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完美碰撞、我到底要怎么说你们才会明白?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夜灯,锅里明晃晃的冒着汤烧开的泡泡,两人面面相觑,丕少,丕少,我们都明白,明白汤开了,丸子快被吃完了。

曹丕只白白眼,肤浅,肤浅。没体会过的人当然不能明白…丸子给我留一个啊混账们!

全世界都知道司马主任给小曹大夫挂过科,只有小曹大夫自己不知道这档子事流了出去,经过急诊的孙大夫添油加醋的修改,逐渐变成了小曹大夫对司马主任一见钟情,自己抖m写奇怪论文引起司马懿的注意,追妻十年长路漫漫,其中水分极多,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但两人如今正果,倒也不妨成为荆州外科的一桩美谈。司马懿站在门后用热咖啡捂着手,青葱岁月,完美碰撞?现在倒好意思厚着脸皮恬不知耻,也不想想当年是谁蹲在食堂门口踩地上无辜的蚂蚁?

底线这个东西很重要,司马懿觉得,曹丕突破了自己的底线,或许是赤城,或许是感动,然后成为了自己的底线。

人类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特别是人心。

是,少年赤子,初心不改。司马懿朝他眨了眨眼,他一瞬觉得自己从不是这种style,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味儿怪怪的,瞥了目光便改了口。

?谁给你自信说这种话脸不红心不跳的?起开,都快二十五了。

“什么二十五,四舍五入也没这么算呀,过了生日才二十三。还是正当年华好青年——”

我听你在这瞎扯淡,你咋就不说自己永远十八呢?

司马懿嫌他没洗手,主动伸手揉了揉那张脸,曹丕倒也乖巧,毫无反抗的往他身前凑。嚯,瘦了,你是不是就想等着我夸你两句?曹丕朝他飞了个眼,是,谁不喜欢夸啊?当年那谁谁还说过,得司马老师一句夸比登天难,我泡到了老师,那是不是算逆天而行啊?司马懿心想这都什么和什么,我夸你贫嘴第一行不行?那谁谁怕不是就是你自己。混账小子的路还长的很,这才是人生的刚刚开始,现在唏嘘点什么呀——

一切尘缘都有缘由,你我的缘分,皆因你值得。

曹丕值得去爱,他的灵魂火热又清明,一捧赤诚的心脏在你的眼前,却从未奢求过些别的什么。正如他自己所言,长大只能使得他人前变得沉稳又内敛,手术台上果断又精准,好像让司马懿回忆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有幸看到在手术台上的曹操,小曹大夫风范丝毫不减当年的曹主任。

但他真的成长了吗?眼前这个还像一只大型犬扒拉着自己不放的男人真的长大了吗?!

司马懿没好气的抓住了曹丕不安分的手腕。

“子脩哥和子文晚上就回来了,郭大夫请客吃大餐。”

“?郭乌鸦啥时候那么大方了?!”

“你爸报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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